【海天讲故事】杀人不见血的刀

海*

1993年底，泸化医院住院部一楼新建中医科，医生护士全部是女同志，科主任王老师就找到我，看能不能我们实习组去两个男同学，晚上就住在中医科，给值班老师壮壮胆，有事也好叫我们。 多干活，多学东西，好事啊。我和殷中文兄弟就搬到了中医科最角落的那间屋子。 1994年春节刚过，假期没结束，我和中文就返回医院上班了。 半夜一点过，办公室的电话铃声一阵一阵尖锐的叫了起来，值班护士哇咪咪的吼：胡天静，胡天静，快点起来，外科有急诊病人，喊你们去帮忙！ 我一翻身爬起来，就开跑，一边跑一边穿衣服，中文呼呼呼的跟在我后面。 我们俩呼呼呼的跑到四楼，胡伟老师正在戴手套，护士刘晓玲老师招呼我们，病人在处置室，你们俩，去换衣服，负责剥皮。 剥皮？没做过，不会啊！换好衣服到处置室，我们俩还在蒙。 胡老师拿来换药碗、镊子、剪刀，消毒后，轻轻的用镊子夹住水泡的边缘，剪刀一点点把泡起来的皮肤剪掉。 我们的眼光才落到了病人身上，女同志三十岁不到吧，全身大面积烧伤，除了头面颈部、乳房、会阴、手心足心，全是烧的水泡！触目惊心！TNND，谁干的？这么残忍！ 大面积烧伤病人，有很多鬼门关口，脱水关，感染关，休克关。这第一关就是脱水关，必须尽快的补液。七号八号静脉输液针头，是满足不了补液要求的。 胡老师教了我们怎么剥皮后，就负责打开静脉通道，把大隐静脉切开，把输液管埋进去。这样液体就不再是一滴一滴的滴入了，而是直接一股液体流，流入。刘老师就负责配液体加液体，治疗室配好、到处置室加上，再去治疗室配好，前面加的液体就已经差不多没了，再加上，再去配。刘老师不是在配液体，就是在加液体的路上。 剥皮是一个细致活，我和中文全神贯注、小心翼翼，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不慎，弄疼了患者。悬着心、反反复复、高度紧张的重复同一个动作，神经绷的好紧。 慢慢的适应了这个节奏后，我们才发现，处置室手术台前，患者足旁，躺着一个打着呼噜、睡得香喷喷的男人，一看就是喝了酒，还喝得不少的那种。 刘老师悄悄告诉我们，这个男人，是病人的丈夫，就是他，喝醉了酒，拿20斤泸州老窖原浆，淋在了病人身上，点燃的！点燃后，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清醒点了，赶紧灭火，换了衣服，送到我们医院来了。那酒也喝的太多了吧，送到处置室，他倒下就睡着了。 TMMD，大过年的，这酒精闹的，这一把火，烧了一个人，毁了一个家，给我们烧出这么多活出来！ 还有那，20斤老窖原浆啊！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，还买不起一斤！是可忍不可忍？ 我们从外围开始，一点点的剥，剥到足这方，地上躺着的那个男的，碍着我了，叫不醒他，我就踢他一脚，他翻个身去，又睡着了。 等碍到对面中文干活了，中文踢他一脚，他翻个身来，又睡着了。 从凌晨两点到五点过，我们终于把该剥的皮剥完了，没计算我们俩踢了他多少脚，反正我的脚是踢痛了。 创面敷上无菌生理盐水纱布，把病人转移到烧伤专科病房，那个酒醉鬼，还睡得死死的。 大概六点过吧，天有点亮了的时候，那个酒醉鬼的妹妹来了。 从她那里，我们知晓了一些。大概是她的嫂子外出广东那边打工，过年，带了一些和别人合影的照片回来，被她哥发现了，不管她嫂子怎么解释，她哥就是不理解。小两口天天就为这事闹矛盾。 不知道昨晚上是怎么回事，她哥醉成这样，冲动是魔鬼，就干出这事了。 正说着，处置室的门开了，她哥迷迷糊糊的走出来，甩甩头，挤挤眼睛，看见他妹妹和我们，问：“我怎么在这里啊？” 妹妹拉着他，到烧伤病房外，指着病床，气呼呼的说，你看，你看，你干的好事！ 他怔怔的愣在那，愣了会儿，好像明白怎么回事了，立即反方向冲过过道，冲到对面的普通病房，拉开窗，爬到窗户上，就要往楼下跳！ 啊？？？四楼啊！ 他妹妹眼疾手快，一把抓住他的头发，拉他下来，啪！就是一耳光！啪！就是一耳光！ 两个耳光打了，妹妹揪住他的耳朵，把他揪到走廊里面，说：你，你还不回去，拿钱来交住院费！！你自己干的事，你不擦屁股，谁给你兜底啊？ 七点半，外科交班后，我和中文回一楼，经过一楼缴费处，那个男的正在那缴费，刚缴完费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便衣，一左一右，贴着他，把他拷住，押走了。 回到住处，中文去打饭，我拿出稿签纸，赶紧的把这事记下来，交给医院通讯新闻组。 喝了一大碗粥，我和中文，倒头便睡。 一觉醒来，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。 广播里面正播放着本地新闻----《酒啊，杀人不见血的刀》，作者，泸化医院通讯处，胡天静......     2021年9月3日    胡天静  于 湖南望城  长沙医学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