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海天讲故事】 吃 货

海*

（01)   序

吃货这个词才兴起没有多少年吧。
不知道我能不能正确的定义它。反正，我对它的理解是----特别能吃的人。
我说我在泸化医院实习时，就是一个吃货，可能很多人不信，因为那时候，我体重才42公斤。

（02）撰稿人

初到泸化医院，人生地不熟的，我们30个同学分别被分在了住院部，一楼内一科，二楼内二科，三楼妇产科，四楼外科；加上门诊部，5个组，每个组6人。
全部同学都住在实习大院，我们男生住一间大屋子，女生住四间小屋子。

每个周星期一晚上，我们都组织在一起，每个组说说本周新学到哪些知识、技能，包括各科的基本情况，带教老师的习惯、注意事项，特别的病例等，有什么具体的困难或者意见建议都可以提出来。我们一起商量，解决不了的，我出面去和医务科汇报、协调。

实习工作还是比较顺利，特别是我们每个组星期一的这个交流，让我们所有人，迅速的对全院了解、熟悉，很快的融入了医院大家庭。

一个月下来，遇到了一个问题。泸化厂工会，要求泸化医院交广播稿，给泸化报投稿。稿件的内容不限，体裁不限，要真实、正能量就行。医院落实到科室，每个科室每个月最少要一篇以上，一篇都没有的，扣钱。一篇以上的，厂里面稿酬给多少，医院就再奖励多少给科室。科室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实习组，谁帮科室完成了，厂里的稿酬、医院的奖金，都直接给这个撰稿人！

看着大家着急的样子，我心理在默算，一个月最少一篇，五个科室，不就是每个周1-2篇就搞定了吗？
我站起来，说，这个事大家觉得为难，就交给我吧。

一个月后，晚饭时间，医院门口袁大姐的小馆子，我和殷中文兄弟，一个蒜苗回锅肉，一个蘑菇肉片汤，咸菜不要钱，干饭随便添。
撑得伸脖子，那份惬意，不摆了。

中文说，这个月，我们是第几次下馆子改善生活了？
我说，管它呢，每次领到稿费就来撒。

中文说，你怎么有弄多题材来写撒？
哎哎哎，我说，我写的哪里是一篇一篇的文章嘛？那明明就是一份一份的肉啊！你算嘛，一篇文章三块钱或者四块钱的稿酬，一份蒜苗回锅肉才两元，一份蘑菇肉片汤才一块五！

海*

（03）傻妹子

护理部李业慧李老师对我们实习的同学特别好，我们也和她特别亲。
李老师的孩子王欢，上小学六年级，每个周要从石梁坐车到泸州，口腔科矫正牙齿。有时候李老师要值班，就让我陪欢欢妹妹去。每次去泸州，老师给我们兄妹俩十元钱，坐车、吃饭、逛公园，买点什么零食啥的。
一次矫正牙齿后，我们去中山公园，看孔雀开屏，黑熊趴窝，园林假山旁边，有那种即时拍照的师傅，我和欢欢摆了个POS，咔嚓，拍了下来。结果不知道怎的，照片写了出来，我的眼睛是闭着的。我不开心，想着找照相师傅重新拍的，欢欢可高兴了，说这照片好，真好。拿起两张照片就走。
我没弄明白哪里好了。她就说好，还不给我。

晚上在老师家吃饭，欢欢吃得可欢了。
吃完了，欢欢拿出照片：妈妈，妈妈，你过来！你看，你看，你看这个“瞎哥”！

从此我在欢欢面前便多了个绰号---“瞎哥”。

实习结束前，欢欢把照片拿出来了，欢欢说，瞎哥诶，你要走了，我想给这照片起个名字，去烫金烫在上面，做个纪念。行不？
我说，好啊，这事交给我吧。你想起个什么名字？
欢欢说，就叫“我和瞎哥”？
我说，太土了，你也别费神想名字了，交给我吧，我保证名字里面有“瞎哥”两个字，行不？

照相馆烫金回来，我把照片给欢欢，上面烫着四个金字：“瞎哥傻妹”。
欢欢笑得不得了，说我名字起得好！

欢欢收好照片，说，瞎哥，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不？
我说，能啊。啥秘密？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？

欢欢说，你知道，妈妈为什么经常请你到家里来吃饭吗？
这，这我不太清楚啊。老师不是说我这个人比较上进，会写文章，会辅导作业，优点多，给你做榜样吗？

欢欢说，哈哈，是因为你吃饭吃得多，吃得香，吃得快啊！我每次跟你一起吃饭，就不会挑食，就会多吃点。妈妈就会很开心。妈妈说的，两个猪儿好抢食。

喔，原来是这样，这都告诉我，我心中那个“我”的光辉形象瞬间倒塌。
真是一个老实的傻妹子！

海*

（04）野鸭子

泸州，沱江、长江并流，双江水，向东流，江水潺潺，岁月悠悠。


泸州港距离泸化医院不远。星期六下午休息，没有回家的同学们，结伴去江边玩耍。

我们赤着脚，手牵着手跑过沙滩；风轻轻的吹过，不经意间，拾起一块鹅卵石，上面的纹路，像极了西天取经偷吃人参果的猪八戒......

我们在天地山水间，尽情的贴近自然，放松自己。
打渔船顺流而下。
卢林高声唱到：妹妹你坐船头，哥哥在岸上走----
***胞们接上：恩恩爱爱  纤绳荡悠悠-----
然后我们都看着女同胞，期待她们接下去。

砰----
对岸传来一声枪响，吓了我们一跳。这唱个歌惹着谁了？

胡怀银眼尖，看，那是什么？
一只野鸭子一头栽在了前面。原来对岸打枪，猎物却掉到了我们这边。好大一只，怕有两三斤呢！

对岸的猎人看都没有看我们这边一眼，扛着枪摇摇摆摆的走了。
刘显彬快步上前，拎起野鸭子就跑。
走喽，回去吃野鸭子喽！

实习大院，七手八脚。
拔毛的拔毛，生火的生火，刷锅的刷锅，找酸萝卜的找酸萝卜，洗老姜的洗老姜。

40cm的大锑锅，炖了一锅，鸭子少酸萝卜多，人多水多，满满一锅。
李德云说，野味儿，得多炖点时间，味道才出来的到。
四点炖到六点，整整两个小时，水都加了几次。
果然，野味就是野味，那个油，清亮清亮的，那个汤，黄金干色的，一二十米外，闻起都是香喷喷的。

同学们一个个围着锅，手里有的端着碗，有的拿着盅盅，有的夯着盆盆，李平捧着一个盘子。
所有人的眼睛，都掉到锅里去了。

徐老师下班，路过外面，被这股子香气吸引过来：小胡，胡天静，你们在弄啥子好吃的？
我示意杨永琼，拿个小碗拿双筷子过来，先给徐老师盛一碗。
徐老师一边吹，一边喝，直呼，好喝，好喝。她怎么也不相信，我们这汤，除了盐，就放了两坨老姜。




很多年以后，我们想起那次的野鸭子，都觉得再也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汤！

海*

（05）点豆花

星期五下午，两点半上班，李老师看到我，就说：胡天静，一楼，汪老师找你，快点去！
我跑到一楼，汪老师高兴地说，胡天静，你来了啊。听说你会点豆花斗嘛，我们豆子都泡起了，就交给你了哈，晚上和我们科室一起，吃豆花!
说完，汪老师就去忙她的事情去了。我看着办公室角落里泡着的大半桶黄豆子，傻眼了。
谁？谁说我会点豆花？我做都没有做过，怎么办？
家里老妈倒会，可那时候电话都没有，联系不上。

我一拍脑袋，转身就跑。
来到医院门口的小馆子，袁姐刚刚收拾好，见我匆匆的找她，问我什么事。
我说明情况，想请袁姐教我点豆花。
袁姐说，这有什么难的，我教你。

泡豆子有讲究，豆子的多少，天气，水温，水量。可以加一把大米一起泡，这样豆花更绵一些。
合适的季节，可以放一把新鲜的大豆叶一起打豆浆。这样做出来的豆花，颜色带沁色，很好看。

过滤豆浆有生浆、熟浆之分，熟浆更好过一些。过滤的口袋要注意，小心漏了渣，吃起满口钻。
烧豆浆前，老姜片擦一遍锅，不容易生锅；打去泡沫，要开了锅里放一点点老猪油，这样开了的时候不容易溢出来，豆花还特别嫩。

点豆花的胆水，有一瓢清的，这个需要精准豆子的量，但老豆子新豆子有区别，拿不准的话，豆花会太老了，影响口感。我一般加冷开水稀释后，慢慢点。从下到上，快要点清的时候，注意花路子。有一点点混的豆花路子是最好的，全清的豆花，告水就不好喝了。也有用硫酸镁或者石膏点的，做法都差不多，但口感有区别。硫酸镁点豆花，量过了，部分人会拉肚子......

点好豆花，还要会压。圆的筲箕是最好的。铲豆花也要注意，注意边边角角。豆花辣椒也有很多学问，油酥海椒还是青辣椒，木香油还是木香菜，猪油还是菜油，鸟子叶，花生米、熟芝麻......

袁姐恨不得把她会的经验一股脑的传授给我。
我认真的做好笔记，不明白的地方又问了几遍，脑子里面过了几遍，再在袁姐那复述了一遍，袁姐又给我强调了一些细节，觉得我有底了，还送了小半碗胆水给我，说：小胡，不怕，我相信你，今晚上你会成功的！

晚上，一楼的老师们，对我点的豆花赞不绝口，海椒水也调的好，给了我一致的好评，称赞我点豆花的火候掌握的好，不愧是一个点豆花的老手。

就这样，其他科室的老师也知道了，想吃豆花的时候，都叫我去点豆花。
就这样，全院，我混吃了很多顿豆花。

春节放假回家，给老妈露了一手。老妈大大的眼睛望着我：你，你什么菜都不会做，怎么会点豆花？还点的这么好？！
老妈把我拉到里屋，悄悄地质问我：说，是哪个丈母娘教的？
我老老实实的说：袁大姐只有一个儿子，怎么做的了丈母娘？

海*

（06）搬运工

付宏伟老师在三楼妇产科住院生孩子，顺产，出院。

付老师头天就找我，想请我找两个人帮忙，东西比较多，这边妇产科在三楼，她家也在小区的三楼。救护车联系好了的，送。就是把东西从妇产科三楼搬上救护车，到了，再从救护车搬上小区三楼。

我问付老师，很多东西？需要两个人搬？

付老师说，你来看看嘛。

看了，我说，不要两个人嘛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。


早上十点半，付老师出院，办好出院手续，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搬上救护车了。
小区距离医院不远，十分钟左右车程吧。

搬东西上楼慢一些，我跑了三趟，十一点过几分，就搬好了。


付老师说，你这么得力，这么快啊。那，都快中午了，你午饭吃了再回医院吧。
付老师招呼我坐上桌子，让我先吃。
奶奶做的饭菜吧，老鸭汤，很爽口。很下饭。

我吃得快，一碗饭很快就没了。
奶奶又给我盛来一碗。
很快我吃完，奶奶又盛来一碗。
我也不知道吃了几碗，反正最后奶奶望着我，没有再去盛饭，问我，吃饱了吧？

我点点头，说，吃饱了。心理估摸，再来一碗，也吃得下去吧。


我把碗筷收了，放厨房去。

厨房里，电饭煲里面，还是米。

原来，奶奶刚才在里面是重新淘米，重新煮饭。

奶奶不是不给我盛饭，是电饭煲里面没有米饭了。我把人家一家人中午吃的米饭，吃光了。

海*

（07）坨子肉


中午，内二科护士长很严肃的找到我，说有一个情况，看看我们实习组能不能帮忙。

25床罗大爷，今天上午被邻居发现昏迷了，通知大爷的侄女送到医院来的。

大爷一个人在家，儿子女儿都在外工作，最快，坐飞机，明天早上九点，才能赶到。

大爷的侄女怀孕六七个月了，家里也没有其他人。

找了两个护工，人家听说护理昏迷病人，这寒冬腊月的，病人个子又壮，一百六七的体重，拉都拉不动，不愿意接。

现在的意思是，我们实习组能不能找几个***学，把今天晚上给照顾过去。

我点头说，好。两个人拉不动，我们就四个人来护理嘛。
护士长说，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，给我讲。天气冷，你们就在办公室烤火嘛。

晚上五点不到，我们四个人就到位了，两个两个一组，轮换着照顾老人家。

罗大爷全身都是管子：吸氧，胃管，尿管，肛管，输液，心电监护......
脑出血，经过抢救，生命体征还不是很平稳。

检查管道，保持畅通。
观察面色、体温、呼吸、脉搏，血压。
温水洗脸，擦拭身子。
定时翻身，排痰，大小便。

罗大爷的侄女交代了些琐事，就回去了。
不到半小时，她托人带了一背篓的东西来。
还有一张纸条：“四位小兄弟：辛苦你们了。得知你们饭都没有吃就来帮忙，很感动。天气冷，给你们买了点肉和萝卜，炖着吃吧。”

点？也太多了吧？

带东西来的那个叔叔说，一共十斤三线肉，十五斤萝卜。肉，皮烧好打整赶紧，切好了的，切成了坨子肉。
萝卜切条，加上肉，放点盐，办公室点豆花的那口大锑锅，满满一锅。

白生生的萝卜，肥噜噜的嘎嘎，热腾腾的香气，大锑锅里面翻腾，瞬间，这人，就不感觉冷，不感觉饿了。

夜是漫长的，夜是寒冷的。围着火，吃着坨子肉，却是多么温暖的。我们四个，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放开肚子的、吃过这么多肉吧？

我们都没有睡，轮流看着大爷，轮流着吃。吃到后面，后半夜的时候，根本感觉不出那一块是萝卜，那一块是肉，只知道，往下送。

直到凌晨五六点的样子，我们才终于吃完了这一锅！我眼睛恍恍惚惚的看着我们几兄弟，熬了一个通宵，每个人却仿佛都胖了一圈！
------吃货！全是吃货！

罗大爷的儿子早上九点赶到的时候，大爷的情况还算稳定，经过会诊，准备转上级医院，看能不能做开颅手术。
把大爷抬上救护车，大爷的儿子握住我们的手，说，谢谢，谢谢！
我本想说不用谢的，还没说出口，就打了一个嗝，一股坨子肉的味道气势汹汹的冲上来！
丢人！我赶紧的，右手捂住嘴，左手做了一个拜拜！转身就往卫生间跑......


           胡天静   2021   09   05   于 湖南望城 长沙医学院